南京都市圈劳动人事争议调解仲裁典型案例七

收取100元“卸货辛苦费”驾驶员严重违反规章制度？

【案情简介】

李某于2011年进入某公司工作，从事驾驶员一职，最近一次劳动合同期限到2021年9月30日止。2020年8月21日李某送货到昆山市，本公司业务员侯某要他顺便带部分货物回扬州，但未说明货物数量。李某带货（22包，每包9.3公斤）回公司后，已近晚上23：00点，与侯某联系时，被告知只要带3件样品回来，公司无人帮忙卸货。因货物数量多，李某与供货商联系后，自己把货物卸到仓库，供货商于第二天上午微信发给李某100元红包作为辛苦费。某公司认为李某的行为构成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，违反了公司《员工手册》规定的廉洁诚信义务。2020年9月4日某公司向李某发放辞退函，通知与李某2020年9月15日解除劳动关系。

【劳动仲裁】

2020年10月李某以某公司违法解除劳动关系为由申请劳动仲裁，要求某公司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关系赔偿金191900元。仲裁委审理后，支持了李某的仲裁请求，裁决某公司应支付李某解除劳动关系赔偿金123756.12元。某公司不服提起诉讼，法院一审、二审均维持劳动仲裁的裁决结果。

【焦点分析】

对于本案争议焦点李某收取100元红包行为是否可认定违反公司规章制度，办案中形成两种观点：

第一种观点认为：李某带回的货物是公司派李某从昆山市供货商处自提的货物，是李某作为驾驶员应当履行的职务行为。该批货物虽然多装，但少装多装是某公司与供货商之间的合同关系，货物如何卸载是公司内部管理问题，与供货商无关，更不应该发生供货商安排李某卸货给劳务费的情形。案中，李某利用供货商多装货物向其索取劳务费，明显是利用职务之便索取不正当利益，该行为不应视金额大小区分处理，应属于李某严重违反了公司《员工手册》规定的廉洁诚信义务，公司有权解除与其的劳动合同。

第二种观点认为：事发当日，李某长途驾驶后在深夜面对预料之外的货物，又遭遇与同事沟通处理不畅的情况，其产生一些不良情绪实属人之常情，主观上萌生要求供货商支付辛苦费的想法符合一般人的认知，具有“正当性”。从供货商的角度看，供货商是本案的受益者，支付100元是其所应承担的劳动对价，给付100元也具有正当性，不能称之为“行贿”。从对价数额看，李某将总量为204.6公斤（9.3公斤*22包）的货物从车上卸至仓库，花费约半小时，劳动至晚上11：30分左右，结合劳动的时间和季节，100元的报酬未明显高于劳动力市场通常标准，数额合理。综上，某公司认定李某收取供货商100元的行为严重违反公司《员工手册》4.5.11.3规定的依据不足，应属违法解除劳动合同。

最终，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及法院均采纳了第二种观点。

【专家点评】

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黄秀梅：

《劳动合同法》第三十九条第二项规定，劳动者严重违反用人单位规章制度的，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。该项规定旨在维护单位的经营秩序，约束劳动者的违规行为。由于规定中的“严重”富有弹性，其成为用人单位单方行使解除权最常用的事由。如何既尊重用人单位的经营管理自主权，又抑制解除权滥用，保障劳动者的工作权，合理平衡双方的利益，成为理论与司法实务的焦点。

本案裁判，尊重了用人单位规章制度中营造廉洁从业的企业文化，是企业自主经营和自我管理的需要，但同时也查明了李某向供货商“索要”红包行为的事实，乃事出有因，一是“顺便带货”，说明此业务非驾驶员李某的职责；二是考察具体情节，指明李某所带货物实质上是供货商超量上货，李某回公司的时间已经是深夜23:00、无人卸货、李某在电话沟通后自我卸货等等，李某付出了额外劳务，供货商支付100元红包，并非明显不公平。因此，综合考量李某“索要”红包行为，难以认定其行为构成违反公司规章制度中的所谓“利用职务之便，收受回扣或贿赂”，或以“职务要挟外厂人员行为”等，故公司认定李某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欠缺合理性。而单位的举证只看到李某收“红包”的果，却无证据证明李某存在索要红包的故意这个因，再考虑李某行为的危害后果，裁定单位以李某“严重违反规章制度”为由解除劳动关系，系违法解除，支持李某要求用人单位支付赔偿金的请求，有事实和法律依据。

该案的裁判，符合《劳动合同法》限制用人单位行使解除权，保护劳动者工作权的解雇保护立法价值取向，同时也警示其他用人单位，在适用《劳动合同法》第三十九条第二项以“严重违反用人单位规章制度”作为解除劳动合同事由时，不仅要注意单位规章制度的合法性，还要关注其合理性。

扬州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 供稿